结节，并非某一种特定疾病，而是指在人体器官或组织内因于各种损害所遗留下来的各种形状的、局限性硬结或小团块。中医学虽无此名，相关记述却不少见，且认识独特，疗法多样，疗效优异。兹结合文献加以分析。

结节之征

结节可发生于多个部位，较为常见的有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肺结节、淋巴结结节、皮肤结节等。其常见的表现大致如下。

甲状腺结节：多数无症状，大都通过影像体检发现，部分可见颈部肿块，可随吞咽移动，较大者可压迫气管致呼吸不畅。

乳腺结节：单侧或双侧乳房内可触及多个硬块，良性者轮廓清晰，活动性良好，与周围组织无粘连，部分伴有周期性胀痛或触痛，于月经前期发生或加重，经后减轻或消失。恶性者则边界不清晰，质硬，活动度差，常与皮肤粘连，生长较快，无明显痛感，少数伴有乳头溢液、乳头凹陷等。

肺结节：多数无症状，大都通过影像体检发现，部分或有咳嗽，咯痰黏稠或带血、胸闷或胸痛等。

淋巴结结节：浅表部位如颈部、腋窝、腹股沟等可见淋巴结肿大、疼痛、质硬，或可伴有发热。

皮肤结节：皮肤表面有突出结节，或隐没皮内，质地坚硬，形状多样，可伴瘙痒、红肿等。

中医学中有许多关于“结”的记述，反映的主要是人体内具有流动性的物质停聚后的一种状态，一般可分为两类：一是指无形的郁、痞、聚、瘕等，如郁结、痞结等；二是指有形的肿块，如积、癥、岩、瘰疬、痰核、癖、瘿、瘤、痈、疽等。现今之结节，显然指的是一种有形之物。根据部位，甲状腺结节与瘿病、瘿瘤等，乳腺结节与乳癖等，肺结节与肺积等，淋巴结结节与瘰疬等，皮肤结节与痰核等相关联。

结节之成

察诸自然界可以发现，树木在受到损伤后，会启动自愈机制，逐渐在伤口处结痂成疤，这种俗称为“疙瘩”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隆起的结节。人体内的结节生成与此颇为相似，是一种由于邪气侵犯，正气抗击后所留下的痕迹。一般说来，这种痕迹的变化，会逐渐变小乃至消失，或日益增大以至成瘤，这往往取决于正气的强弱或盛衰。

中医学认为，结节的形成是一个多病因综合、长期作用的结果。病因有内外之分，外者是感受六淫或疫毒之邪，内者则主要为脏腑功能衰减或失调，出现气、血、痰、湿等的停滞、郁阻、聚积。

如甲状腺结节的病因有情志内伤、饮食失调及水土失宜等，病机则为气滞、痰凝、血瘀结于颈前。乳腺结节的发病与情志因素直接相关，病机则有肝气郁结、气滞血瘀、痰湿凝聚、冲任失调等。肺部结节的形成，内在原因往往为正气亏虚。正虚则卫外功能减弱，外邪即可乘袭肺脏。此外，气滞、血瘀、痰凝等内生之物相互勾连，因虚而踞，在肺内“安营扎寨”，久而成为结节。而正气亏虚与不良的生活习惯，如长期吸烟、过度劳累及久病等有关。

其他如淋巴结结节主要因于感受湿热毒邪蕴结，或内生痰湿凝滞，或痰瘀互结交阻等而形成。皮肤结节多与痰瘀有关，可见于痰热互结、痰湿流注、寒湿阻络、气滞血瘀等。

朱丹溪提出的“六郁”说，即气郁、血郁、痰郁、火郁、湿郁、食郁，认为“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故人身诸病，多生于郁”（《丹溪心法》）。其弟子戴元礼亦强调指出：“郁者，结聚而不得发越也，当升者不得升，当降者不得降，当变化者不得变化也，此为传化失常，六郁之病见矣。”从发病过程来看，结节的形成与郁结密切相关，其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甚至于从良到恶，可以说“郁”都夹杂其间，发挥着重要作用。

结节之治

“结者散之”，是《素问·至真要大论》确立的治则，意为对气血痰浊结聚者，治宜消散或疏散，具体用行气、化痰、通络、散结等方法来进行治疗。此外，结之甚者为坚，坚者易驻难动，治宜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所言之“坚者削之”“坚者软之”“留者攻之”等。这些原则也同样适用于结节的治疗。

总体而言，中医学治疗结节，采取的是一种渐消缓散的策略。这应属于《医学心悟·医门八法》中“消法”的范畴：“消者，去其壅也。脏腑、经络、肌肉之间，本无此物而忽有之，必为消散，乃得其平。”

作为一个术语，散结还用来表述一些中药的功效，如连翘、紫花地丁、蒲公英、白蔹、漏芦的消痈散结，甘遂、大戟、商陆的消肿散结，黄药子、鳖甲、牡蛎、海浮石、海蛤壳、瓦楞子的软坚散结，川贝母、马钱子、海马的散结消肿，全虫、蜈蚣、斑蝥的攻毒散结，白附子的解毒散结，僵蚕、泽漆的化痰散结，夏枯草、浙贝母的开郁散结，半夏的消痞散结，荔枝核的行气散结，白芥子的利气散结，薤白的通阳散结，瓜蒌的宽胸散结，等等。但这些药物的散结究竟是其与生俱来的固有功效还是其基本作用的衍生功效，其机理并非明晰。若为固有功效，按《素问·脏气法时论》所言“辛散、酸收、甘缓、苦坚、咸软”五味的基本作用，则一些药物具有的气味与之并不相符；若为衍生功效，即散结是其化痰、化瘀、开郁、解毒等的结果，那又为何同类中只言这些药物能散结？由此看来，关于散结的功效表述还存在着诸多不严谨、不清晰之处。

由于成因、形态、部位、性质等的不同，结节也应辨而治之。因火热而结者，治宜清热泻火散结，药如连翘、蒲公英、紫花地丁、山慈菇等；因气滞而结者，治宜行气散结，药如枳实、青皮、郁金、槟榔等；因阳遏而结者，治宜通阳散结，药如薤白、白酒等；因痰阻而结者，治宜化痰散结，药如半夏、南星、瓜蒌、川贝母、浙贝母、白附子、白芥子、猫爪草、白僵蚕等；因血瘀而结者，治宜破瘀散结，药如三棱、莪术、桃仁、血竭、干漆、斑蝥、土鳖虫、虻虫等；因络阻而结者，治宜通络散结，药如地龙、鳖甲、水蛭、全蝎、蜈蚣、马钱子等；因积结成块者，治宜软坚散结，药如海蛤壳、生牡蛎、海浮石、瓦楞子、海藻、昆布等。

针对结的不同类别，名为散结、破结、化结、开结、消结、通结等的方剂很多，如《千金要方》中的破结散（海藻、龙胆、海蛤、通草、昆布、矾石、松萝、麦曲、半夏），主治石瘿及气瘿、劳瘿、土瘿、忧瘿等；《医学集成》中的散结汤（香附、川芎、白芷、浙贝母、银花、蒲公英、苏梗、橘叶、丝瓜瓤、葱白、甜酒），主治乳中结核，等等。

外科大家顾伯华的加味化结饮（党参、焦白术、全当归、炒白芍、制半夏、陈皮、蛇舌草、蛇六谷、蛇莓、夏枯草、海藻、黄药子），主治痰湿挟火凝滞的全身淋巴结肿大。国医大师徐经世治疗各种结节的截断三结饮（北沙参、杭白芍、猫爪草、浙贝母、皂角刺、夏枯草、合欢皮、女贞子、墨旱莲、炮山甲粉、生牡蛎、甘草），其加减法为：甲状腺结节加青果、牛蒡子；乳腺结节去北沙参，加川芎、香附、柴胡；肺结节去白芍、女贞子、合欢皮、墨旱莲、穿山甲、夏枯草、生牡蛎，加桔梗、瓜蒌皮、炒藕节、仙鹤草、麦冬、芦根、三七粉。中医名家印会河的疏肝散结汤（柴胡、夏枯草、牡蛎、海藻、昆布、海浮石、川贝母、丹参、赤芍、牛膝、当归、玄参），用于治疗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子宫肌瘤等。河北省名中医张士舜的消结汤（王不留行、白英、牡蛎、三棱、莪术、白芥子、柴胡、黄芪、炙甘草），用于治疗各种结节病。

临床报道的经验方也非常多，如二龙化结汤（天龙、地龙、百合、黄芪、山萸肉），可加减治疗结节、息肉与肿瘤等；乳癖散结片（夏枯草、川芎、僵蚕、鳖甲），用于治疗气滞血瘀之乳腺增生病；乳癖散结饮（海藻、没药、乳香、昆布、瓜蒌、橘核、当归、郁金、酒青皮、北柴胡、蒲公英、甘草），用于治疗肝郁血瘀之乳腺小叶增生；二母化结汤（浙贝母、土贝母、夏枯草、牡蛎、香附、乳香、没药、柴胡），用于治疗肺、甲状腺、乳腺等结节；阳和散结汤（麻黄、肉桂、姜炭、甘草、鹿角霜、淫羊藿、牛膝、瓜蒌、浙贝母、商陆、柏子仁、醋青皮、橘叶、川楝子、附子、五味子、三七、蒲公英），用于治疗乳腺增生、纤维化及乳癌；消结散（黄芪、猫爪草、海藻、夏枯草、山慈姑、川贝母、神曲），用于治疗颈淋巴结核；散结汤（柴胡、橘叶、橘核、莪术、三棱、香附、夏枯草、天冬、生牡蛎、瓜蒌、甘草），用于治疗乳腺、甲状腺结节；清肺散结汤（牡蛎、玄参、海藻、桃仁、红花、半夏、陈皮、茯苓、白术、党参、麻黄、杏仁），用于治疗肺结节；四味化结汤（乌梅、威灵仙、炒薏苡仁、白僵蚕），用于治疗各种结节、息肉、囊肿、结石等；除结汤（半夏、陈皮、茯苓、莪术、三棱、夏枯草、猫爪草、白芥子、浙贝母、乳香、没药、川楝子、柴胡、牛膝、白术、丝瓜络），用于治疗阴茎硬结症，等等。

至于具有散结功效的方剂更是不胜枚举，如《伤寒论》抵当汤，可用于瘀血阻滞导致的各种结节；《金匮要略》鳖甲煎丸，可用于治疗甲状腺结节、乳腺结节、肺部结节及肝脏血管瘤、肝硬化、脾脏肿大等；《外科正宗》海藻玉壶汤，用于治疗单纯性甲状腺肿、甲状腺结节、甲状腺腺瘤、甲状腺功能亢进症、甲状腺炎及乳腺增生等；《医学心悟》消瘰丸（玄参、牡蛎、贝母），用于治疗痰火结聚的瘰疠、痰核、瘿瘤等；《医学衷中参西录》消瘰丸（牡蛎、黄芪、三棱、莪术、血竭、乳香、没药、龙胆草、玄参、浙贝母），用于治疗肝胆郁火、痰涎结聚的瘰疬；《千家妙方》所载山西名医刘绍武的攻坚汤（柴胡、黄芩、苏子、党参、夏枯草、王不留行、牡蛎、瓜蒌、石膏、陈皮、白芍、川椒、甘草、大枣），用于治疗肝郁气滞、痰浊内结的各种结节、肿瘤等。

临床实践证实，中医学对各种结节的辨治是切实可行且行之有效的。尽管如此，考虑到一些结节的特殊性与潜在危险性，制定治疗方案时还宜充分借鉴现代医学的认识，根据病变性质采取积极、稳妥的适宜之策。（朱光 河南中医药大学）